楔子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脐者，中医曰：神阙也。

    中秋回老家团聚共围一桌话传统，叙亲情。我突然问道咱家的饭桌呢？老家的小弟回答在东厢房，问它干吗？我深情地说想见见它。小弟带我去见到尘封已久的饭桌，早已被束之高阁。见到饭桌迫不及待看桌面上的小窝在否，拂去尘土用手指挖去窝里的泥，哪浅浅地窝立现眼前。我问小弟记得否？小弟领颌。

    我家的饭桌准确地说是炕桌，是我父亲结婚前请人制作的。父亲说请得当时远近有名的木匠，他对我父亲讲他做的桌子一辈子也使不坏，到你孙子那辈也还结结实实。他的话没错，现在我的女儿已是而立之年而桌子依然牢固稳当，不懈不晃。父亲的炕桌长八十九厘米、宽六十厘米、腿二十五厘米，有四块桌帮两长两短长的十厘米、短的三厘米、桌板两块在中间对缝宽四十厘米，桌下长撑六十九厘米，短撑五十六厘米，整个桌子严丝合缝没有一颗钉子。在桌长帮近中间的位置有一个疤眼，是我们小时候争夺的对象。用小手指抠住疤眼不让别人占领，浅浅地疤窝盛着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

    我出生于一个既传统又传奇的家庭，传统的家教起于桌之脐，而传奇侧源于遗传基因。所谓传统就是我们家规矩颇多，讲究中规中矩。按照我父亲的说法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站如松，坐如钟。见不得我们歪七扭八地倚着，大声呵斥让卖肉的把骨头剔去了。我父亲板板整整堪称表率，始终保持军人的风姿，贵族的风范。

    我们的家教是从炕桌开始的。每逢开饭摆上饭桌时便是我们快乐的到来，兄弟姐妹蜂拥而上争抢桌上的小窝，一个指头抠住另一只手阻挡别人的进攻，那场面精彩激烈。桌面上横七竖八的小手，小弟小妹人小臂短爬上桌子参加战斗，嘴里“咿呀”乱叫。来我家做客的小客人开始不知道，被这阵势吓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明白了缓过神来也兴高采烈地参战。当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时父母出现了，他们总是说哥哥姐姐让着弟弟妹妹玩一会儿；弟弟妹妹也让哥哥姐姐玩一会儿。有小客人时母亲说让小客人摸一摸。父亲则常常教导我们要兄宽弟忍，互敬互爱。

    父亲好像不遵守圣贤“食不言，寝不语”经常在饭桌上开课：饭前洗手，端坐大方，不许趴桌子。端碗要稳平，左手端碗，右手执筷，执筷如执笔，不能让人从手里将筷子抽走。不准用牙咬筷子、吮筷子。吃饭时两眼平视，不准左顾右盼。选准菜肴一筷下去要稳、准、狠，不能拖泥带水。不准挑肥拣瘦、拨拉菜肴，左翻右挑，夹住的菜不管如意不如意不准放回。吃饭不准“吧唧”嘴，用筷子剔牙，不允许边吃饭边喝水（大人喝酒除外），更不许掉米粒、碗底剩菜剩饭，吃多少盛多少。吃葱吃蒜剥净才吃，不许边吃边吐皮吃蒜。也不许以锅代碗，即便只有一口饭也要盛到碗里放到桌上中规中矩地吃。再好吃的东西吃完后不许舔碗，这是父亲最不容许的事情，记得那年母亲不小心冒犯他大发雷霆，不顾母亲的脸面在我们面前咆哮。

    我长大后读《礼记》才恍然大悟，父亲的做法与“曲礼”如出一辙，不知父亲生前是否读过《礼记》。由于我们的潜移默化，八零后的女儿耳濡目染渐渐地养成了良好的饮食习惯，看到大学里大量的剩菜剩饭痛心疾首困惑地说他们有的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更应该懂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面对如玉的女儿，我无言以对，只能祈祷女儿洁身自爱我行我素。

    我的母系父系均有着传奇的历史。我的外祖父在解放前就去世了，那时我母亲年幼模糊记得她父母的模样。据我母亲讲外祖父本是穷汉，在粮行出没混饭不知何故与富家女结婚，一口气生育三男三女后，夫妻相继而逝。成年的子女另立门户，年幼的我母亲寄养在她外祖母家。外祖父是大家庭，见不得穷汉之女在此，年幼的我母亲过早地品尝寄人篱下的滋味。我母亲说她外祖父本来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我的外祖父是个耿直汉，与富家女结婚并非贪婪她的财产。后来我知道穷人为什么穷？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慷慨大方且耿直不吃软饭。我的外祖父不要其岳父的一丝一毫财产，更难得可贵的是我的外祖母竟然甘心寒窑清苦无怨无悔。

    我的父系更是传奇在桥口街三起三落，曾经的辉煌毁于天灾人祸兄弟阋墙。我父亲为了重拾山河整顿门风便从饭桌开课教导我们。我们没有辜负父母的冀望至今兄弟和睦，虽然现在各自独立门户仍同心同德血脉里流淌着祖先耿直倔强的精神。

    回望过去，我们感恩父母，感恩饭桌上的小洞，现在知道它是家庭教育的纽带，桌之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