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无数次内心的呼唤之后，那似乎比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更加震撼人心的放学铃声终于如期而至。

    此刻的钉子无比清醒，在数学老头的口水浴中昏昏欲睡欲醒不能欲睡不敢仿佛一次又一次的历经生生死死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不禁笑了一下，嘴角略微上扬，像是又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他默默的盘算着，过去的短短四十五分钟内，自己经历了几生几世。

    破裂般的铃声无比聒噪，教师旁的大槐树上歇着的一群小鸟早被惊得四散奔逃了。

    钉子抬起头看到黑板上他不认识的一连串方程，无奈的摇了摇空空无一物的脑袋。铃声就是在这时候悲哀地卡壳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神色匆匆地离开，像是逃离梦中的苦海。在这一排排桌椅间，钉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

    鸟儿又回来了，叽叽喳喳继续着它们欢乐地暧昧。

    钉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书包，古龙的《欢乐英雄》，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这些武侠小说是他的精神食粮，没有它们的日子里，除了孤单仅剩疲惫。看着这书包他又有一点悲哀，除了武侠小说就是一堆零食，一个好学生的书包里，应该总是装满参考资料的吧？

    理好了乱七八糟的书包想完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心绪低落的钉子关掉了所有的窗子所有的电灯，锁门，离开。

    热闹的时候早已过去，校园里的小路这时候倒宁静的显出几分可爱。夕照下的大槐树看上去特别温暖，它是鸟儿们的爱巢。钉子并不抬头去看，这温暖不是属于他的。

    钉子低头走路，小心翼翼，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这是他喜欢的方式。虽然家里人没少为这个教训他，但这已成为深入骨髓的习惯。

    数到第99步的时候，他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水泥地面上，就在可怜而又绝望的钉子等待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袭时，地面忽然裂开了一个大洞，我们的钉子顺势就那么脑袋向下直跌了下去。

    经过一阵无谓的挣扎之后，钉子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琐碎、真实，仿佛就是过往生活的全部。之后，钉子沉沉睡去。

    在一片温暖的环抱之中，钉子慢慢地睁开了眼。暖色调的天空澄澈无比，却唤不起他的丝毫记忆。此刻钉子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听到不远处有磅礴的水声，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海边的沙滩上，天边有着他最喜欢的暖色夕阳，夕阳下有着昏黄色的小木屋，还有着远远的如在天边的冗长无尽的低矮土坯墙。

    不管是不是在梦里，钉子都显得无比兴奋，他爱极了这里的一切，连空气都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钉子一步步走近那小木屋。屋门虚掩着，一推即开。空气潮湿带着腐烂的味道，书籍、稿纸、各种摇滚的CD、无聊的画报甚至建筑杂志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地。一台电脑静静的搁置在暗棕色窗帘下的空间，黑色屏幕上不断有樱花瓣飘落。

    打开屏幕，背景是一成年男子的照片，右边赫然有“钉子”二字的艺术字体标识，这怎么可能？

    钉子连忙抓起一面镜子，验证的结果是镜中的他也和照片中一样，有着长而凌乱的头发，半张阴暗的脸，浓密的胡茬儿。

    钉子闭上眼睛，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希望它一直不要醒，让梦继续，让时间停留。睁开，这一切还在。

    邮箱里好几封约稿信。大概我是一个写东西的吧？

    钉子对此情景下的自己毫无了解。只是莫名地习惯着。

    习惯在夕阳坠下土墙之际出门散步，习惯面朝大海数着自己的脚步，习惯低头，习惯沉默，习惯让巨浪没膝。

    按着深入骨髓的习惯，钉子低着头，小心翼翼，数着自己的脚步，走向海边。

    数到第99步的时候海水已没过了他的膝，一个巨大的浪头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咸涩的海水灌满了他的喉咙，又一个踉跄他还来不及品尝海水的味道便一头栽进了滚滚浪涛之中……

    再多的挣扎都无谓，海水的味道咸咸涩涩，又有着令人疼痛的苦，使人泪流，不过泪和海水混杂在一起，再已无法区分。

    或许，构成着海洋的，正是那深海亡灵的眼泪。

    现在我们的钉子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清晰的感觉到死亡在逼近，一起都不再那么清晰了。

    钉子眼前的世界渐渐变亮了，亮的耀眼，有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身上，，他感到周身充斥着一股幸福的味道，他的心在融化，变成一串晶莹的泡沫在大海中欢歌。

    睁开眼睛，是白色的天花板，书包放在枕边，依稀看见父母焦虑的脸，钉子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钉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啊？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能去学校就别硬撑，发这么高的烧，可真是吓死人了！”

    “好了，妈！让我睡会你先走吧。”

    钉子这才知道他在校门口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其实钉子一点也不累，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无聊，他从书包里掏出古龙的《欢乐英雄》时，里面掉出一张童话世界的退稿信，他确实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钉子想起那个奇怪的梦。他的文学梦，

    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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