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天空，不像春天的妩媚，没有夏日的刚劲，也无寒冬的凛冽。她多愁、善感、少言、寡语、忧郁，时常没什么好脸色，喜欢沉着脸，却任风，乱了发。

    院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馥郁的芬芳早已散去。

    举国同庆的日子，真是天大的喜事。走在乡间小路上，看到老旧的屋房，心中升起莫名的苍凉之感。曾经，那房屋也许是风行一时的样式吧？！如今，他冷冷清清的坐落在几近荒芜的领域，虽备受杂草的青睐，却无人愿去问津。为了契合这个值得纪念的节日。遥想到过去的蹉跎流年，真恨不得出生在那个年代。好好地干出一番事业，亲眼目睹这惊天动地的伟大变化，切身体会那翻天覆地的历史变革。或许，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吧！

    灰色的天空里，时而落下几滴零星小雨，应该是云层里有谁因欢喜而不小心泣下的泪滴。

    今天，独身一人。对，就是这样，至少不会有人打扰。虽然在路上遇见几个还算熟悉的面孔，但，我想，他们应该是不记得我的。于是，我别开头，默默地走过。他们都是被生活磨损的只剩下了满脸的倦容。曾经，出现在我小时候的面孔—建筑过我家的工匠们。

    在这块土地上，有过我沿途经过的从前。我信步走去，来到我的初中学堂。此刻，正在新建学校大门，也拆了几座老旧的教学楼。有我上过初三的那栋盖瓦的教学楼。都是“百废待兴”的摸样。我慢慢走，反正不急着赶路。路边的小树相对从前那会儿，也大了许多；那栋学生公寓楼面前的一棵大杨树却不知所踪；在山脚下也多了几栋宿舍楼，是掘开山地的缘故；而原来被荒废的那个操场，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体现，居功自傲的坐落着一所新食堂，吸尽了我们那时候很是热闹的旧食堂的人气；后山依旧。只是原本长满树的那块平地，如今变成了一毛不拔的篮球场兼操场。于是，心底默默的叹息一回，都是些该死的、与水泥有关的东西，肯定会是枯燥极了！

    我孑然一身，如寻访故人。那些散落在泥石里、房屋内、花草间、屋檐下、树枝上的灵魂，纷纷如受某种引力般向我靠拢，各吐心声。我听见，他们说，有个少年，曾经和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偷着上到山上的水潭去洗澡；而另一回，两人鬼使神差的没去上课，特地跑上后山去采摘红透整个山头的映山红。而那个同学，却在中考期间从床上摔下来，断了手，便已无缘再上高中。还是那个少年，和一群室友，在后山的平地上兴高采烈的玩耍着炮仗，情到浓处，山脚下那户人家的家里急窜出一条狗，紧追他们，他们不约而同的跳下深坑才幸免遇难；有些时候的晚自习，先和死党在厕所里抽一会儿烟，再通过迟到的方式回去教室上课；每每在课余的充足的时间里，都会跑出校外看看是否有新来的有关周杰伦的海报、贴纸、磁带和光盘；那一回，晚自习的时候，在窗边深情的吟唱着周杰伦的情歌，班主任在窗外用恶狠狠的目光逮个正着，过程一览无余，真是相见太晚……

    那些栖息在此地的灵魂，因我到来而乱了分寸。我的内心更是感慨万千，这些都是被我遗忘的画面。我继续寻觅。看见在宿舍楼的第四层的护栏上的一幅对联：“迎着朝阳当思如何努力，踏着晚霞应问是否进步。”我深深喜欢上了这句话。一句立志的文字，一幅深思的对联。我们在这读书那会儿还没有的。还有“静”“净”“敬”“竞”四个字。第一个字，应该可以理解成读书人的安静，内心处的平静；第二个字，也许可以概括为卫生上的干净，心灵里的纯净；第三个字，或许能够当作是对长辈的尊敬，对家人的孝敬；第四个字，大概能够领会作要知识的竞争，有学业的竞技。但，也有可能，压根就没有表达这些意思。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猜测，外加自身的体会与感悟。

    我紧跟着下坡，来到荒凉之极的老食堂。现今冷清清的，憔悴了许多。心中徒升一股怜悯之感。当年是多么的繁华，虽然连冬天洗澡的热水也没有。可毕竟是哺育我们的场地，曾经也很是热闹。记得那些日子，我们都是一个不算大的孩子，竟然也能吃两人分量的饭，着实不简单，如今可没了这样的霸气。只敢提当年！

    在原来初二的那栋教学楼后面，车棚变成了一个供学生们玩耍的好去处，也设了一个文艺框栏。那是一栏长长地展框，有黑板报，有学校的简介，有学生的才艺展现，有老师的基本介绍。我看见上面有我当初的班主任的名字，有“中学一级数学教师”“政教副主任”等荣誉称号。座右铭是“尽心尽责”。本来该是贴了一张照片的，可惜被人撕走了。莫非是有人倾慕于他？岂不笑话，他可是已有家室的人了哩！孩子都已经上幼稚园了应该，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好几年没见班主任了。仔细想想，如果当初没有他尽心尽责的教诲，又怎会有今天的我？虽然依旧一事无成。他对学生的严格，在我遇见过的老师里面，实属第一。每天早上要求我们去跑步。他会带领大家去距离学校较远的公路上，先是做几十个俯卧撑，有时也压腿，然后再从那地方跑步回学校。除过有特殊情况，如下雨。他还时常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教室的窗外，不会久站，可那么些瞬间，着实吓人。他的脸真像是天生的苦瓜脸，有时候会和我们开开玩笑，但笑起来真是很令人意外。老师也有可爱的一面呵！他对学生都是很关心的。经常会跑到宿舍里来，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是担惊受怕的，我们寝室不是怎么听话的学生，时常会做出一些会让老师很想惩罚你的事情，恰好合了他的意。记得有一回，不知咱寝室长做了什么事，他很生气，后果在当时来说还算严重。就问我们原因，我们当然是不能出卖寝室长的啊。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了，从小就受教育说要讲义气啊！我们都紧闭着嘴，没吭声。于是呢，他小宇宙爆发。就把我们都叫到楼下去，我们当然是老老实实的像一群受了惊吓的小羊一样，一个跟着一个，略像牢犯。到了楼下宽阔的坪上，叫我们都趴下。他呢，脱了一只那双“幸福668”牌子的拖鞋，我们趴着有那么一排，他就在我们屁股上一溜儿打过去，楼上站满了人。不过也还好，黑色的天，帮忙着掩饰，毕竟都是孩子…每当想到这些事情，有微笑，有感激，有欣喜，有青涩，也很有意思。我可是经常被老师“关照”的，有一回，在物理实验楼，趴着，像做俯卧撑那种，但他不让做俯卧撑，就这样不动，一个多好的晨早啊，就这样糟蹋掉了。庆幸的是,这难得的时光,还好有人一起分享。还一次，不记得那次整个班又犯了什么错，他竟然叫我们全班围着操场跑了一整个清早，校长都看不下去，亲自来视察啊！每当想到这些事，都是会心一笑。当时的我们竟然说他丧心病狂。如今，所有老师里面最感激的却是他。他花在我们身上的心血着实不少。本来很想去见见他的。可惜，学校放假，没几个人。我看着画框上的玻璃里面回射过来的自己，回之以沉默，拉直嘴角。玻璃后面是黑板上张牙舞爪的粉笔字！

    原来初三那栋教学楼，是那种略显古老的瓦片楼。经过岁月的腐蚀，为了学生安全着想，如今已成废墟—铺着碎石的平地，真不知有多少回忆跌落其间！或许正等着一栋高楼的崛起，而我也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来看过。

    风吹过，云密布，天依旧，微凉。

    每次回家，坐班车却也似乎成了少不得的一件事。不知为何，我特喜欢车上那种颠簸摇晃的感觉，我能在车上睡得很好，当然前提是有座位。窗外的风景也不过问，不看一眼。

    本来想从市集走着回家的，好好重温一回旧梦。可是，刚好在公路与小路的分岔口，公车来了，我还是挤上去了，并且勉为其难的占有一席之地，相当不容易！真是该走那条小路的。在家里，整个大房子，就住我一个人。总有一股很久没人住的冰冷。但我却喜欢，没人来打扰。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安静更重要，本身我就有那么一些心浮气躁，需要安静的环境。

    可是，要静，又有哪里比得上那座老房子冷清？住过我整个童年的土砖砌成的房屋。我很久没进去了。门外的李树很茂盛，原来一口大池塘也早已干涸，长满了杂草，全都荒废了。土墙黑瓦，这个年代的淘汰品。但它曾经盛行过，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曾经也年轻过，有夸不完的饭量和力气。它完全有这样的话题，只是它不会显摆夸耀，多了许多谦逊平和。可，谁没有体力不支的一天？谁没有耳聋齿落的一天？谁没有行动迟缓的一天？谁没有长卧不起的一天？谁能永远都年轻力壮、敏捷如兔？我们都是会被这个世界淘汰的啊！有一天，我会老得吐字不清。然后，小孩子们喜欢听我讲故事。可是，我吐字不清。于是，他们会总问我刚才那句话说了些什么？而我，听不见他的话，只顾自言自语，呢喃有声。因为没有多余的时间往复重说，不然会讲不完。或许，在很远的以后，我们也会像这栋老房子一样，撇在一旁，没有人管。

    在曾经，艰苦的岁月里，它也是再好不过的栖身之所。它保护了几代人，让他们有家可归。那遥远了的故事，我不在里面，只能凭空想象。但至少冬天给予的温暖，夏季送来的清凉，是我亲身历经过的事实，是无需更多的语言来证明的真相。我时常梦见曾经的摸样，日子虽然清贫，可是很温馨，也温暖。而如今，虽然说来条件还过得去，可我没有任何的欣喜，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我看见他们活着也很累，总是有很多事要用来计较。她们却都曾感叹过：“这辈子不值得。”而我，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可说。人生怎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我至今也想不通这样有杀伤力的问题。我的心倦了。

    我的无力感，都是由很亲的人来培养，时常肆意滋长，我想连根拔除都很困难。心里面，有一块明净的地带。是我最不敢去触摸的的地方，因为我生怕会把它给玷污。染上污渍，那可是无论用哪种洗衣粉都洗不干净的啊！其实啊，人还是不能知道太多的好。烦恼的根源就是六根不能清净。佛门却也收不了我这样的弟子，我还红尘未了，还有很多的恩德没有去报答，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完成。

    如果真的是梦。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都讶异无比，那样有趣。当然，我是不知道的，我看见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是这样的，我想我曾经也这样过。我一直在他身上寻找我的最初，我想，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吧！用爬行来充当走路，有照片可以作证，可照片和现在的我是多么的不像。伸手去捉停在花蕊的蜜蜂，导致手变得浮肿，这件事印象倒是蛮深刻。后来有了知识知道了，蜜蜂蛰痛肿了我，自己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河边放牛的乐趣，是一群人打牌的欣喜；一群人在谷场上追逐，玩耍着只有小孩子才玩的游戏；捕捉知了的那份喜悦；躲躲藏藏地去和里游泳的快活；也学着大人们去钓鱼；追逐变天时分纷乱飞舞的蜻蜓；抬头看夜空如萤火虫般一闪一闪的飞机；指着星星听着爷爷讲述遥远了光阴的故事；会在秋季割完稻子后的田野去挖泥鳅，每次都是二哥挖的多，真是挖泥鳅的好手；从学校里玩弹珠一路玩到家里；撕了书本用来折“宝”；下课后的厮厮打打；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看见别的人吃零食也想向家里要钱去买；还有经常喜欢玩的石子；当然还有我妈妈的笑容…这一切，如今只存在于一个被我称之为“悬梦之境”的抽象空间里。只有我才有钥匙，才能进出自如。可我也害怕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因此，去的也少了。

    夏天，就是在刚过去的夏季。一天，夕阳迟暮。我抬头看着天空。那段日子，我时常仰望天穹，试图窥探天机似的。我看见夕阳躲到山的那边去了，扔下了云彩。我马上丢了手头上的不算要紧的事，飞奔着跑上山去，不停歇的直奔而上。来到一处半山腰的山坡上，又看见了太阳慈祥的脸面，我喘息不已，它不急着逃。看着远方无尽连绵的群山，世界之博大，我们只是沧海一粟，心中顿生苍凉之感。我紧盯着夕阳酡红的脸庞，活像害羞的模样。他渐渐沉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起，显得像一团烟雾，捉摸不清。我悻悻下山而去，洗了菜，做了饭，吃了饭。而后，我躺在围墙上，看着空中谁遗失的黄豆—星星。不知哪颗是我的宿命？真的不必去想太多，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

    人真是很古怪的动物。明明向往的事，偏偏要去掩饰。我却时常因赞美而甚觉羞愧，源自于我曾暗地里祈求过赞美。就是这般，越是觉得受之有愧，内心越是聒噪不安。要做到问心无愧这四个字，真需要一生恪守某种信念。

    凡事还是要开诚布公的好，越是隐瞒，越是不安。就像感情，越是压抑，反而越需要释放。可是，对现实来说，很多东西是不能变成语言的，语言苍白又无力，空白又具有杀伤力，是一件很难掌握的物事。

    无所事事的整个年少，却大部分时光呆在学校。回忆，有个恶习，喜欢留在发梢。于是，每剪一次发，就会忘却一段时光。我回忆很少，愿望也很小。只是此刻还是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凌云壮志，没有很伟大的抱负。事过境迁，遇见的一切，如过眼云烟，不知不觉间，都已走很远。我站在原地止了步，立如篱笆，在掌心有一瓣不该出现在盛夏的雪花…